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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先生和荳抖,以及他的朋友們


​文/吳思薇
 

那日的天氣如同今天這般不太穩定,有些陰鬱,時先生和也郎先生還有茵茵小姐還有小葉先生和楊楊小姐,從前一個午夜前就開始聚會,徒手捲了像金字塔那般高的整齊又完美的捲菸,然後大家再瞬間抽完,和為量不少的酒精性飲料,如果這個時候拿出酒測機出來來吹,恐怕每個人都要吹出恨天高的數值。 聚會一路來到凌晨三、四點,所有人的宿醉正要開始控制場面,鬧鐘卻早一刻響起,對,要趁天色未明的時候,從城市的一個邊緣移動到另一個邊緣,去到在天亮以前就摸黑開市的黑市尋找某物。


他們要尋找什麼樣子的物品呢?其實這麼説來很不一定,今天的任務是為荳抖尋找一對適合它的翅膀,或者至少要尋找到適合她毛色的材料。也郎先生準備替時心愛的小狗製作並且配戴一對翅膀,也郎使用布尺丈量荳抖的身材,並且細心製作,然後再和茵茵小姐一起幫荳著裝,準備要來進行一場小型的飛翔,荳抖的飛行秀。荳抖聽說這件事情,光只是想到要飛行,就令她覺得有點焦慮,於是有點太過興奮的她直盯著桌上的芭比嬰兒,假裝分心。


還有一回,也郎先生和茵茵小姐和時先生三人一起,開著一台宛如從昨日的時空就存在的小吉普車, 後座除了茵茵小姐以外,還帶了也郎先生的夥伴,一頭油脂豬,那次的出遊是為了帶著豬先生一路往島嶼的東部去,尋找一家願意為豬先生製作西服的西服店,也郎先生要為一直以來都裸身相伴的油脂豬先生,做一套最合身的西裝。

 

這就是時先生與荳抖和他的朋友們的生活,在工作日以外,大多數時的活動。你可以説他是在旅行、收藏、或者是在生活中進行創作。他和荳抖與他的朋友們,都在一個東亞海面上的小島,主要活動在首都圈之中幾個比較邊陲的地帶,這個城市樣貌豐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區一景,每一個區塊都和其他區塊有著幾點明顯的差別,而他們平常散居在這個城市的縫隙裡,等到時候到了,便會再聚集在一起,時先生和荳抖與他的朋友們,總有各種活動要進行,替時先生的各種物件,去到島嶼上或者遙遠之地的不同地點,進行各種不明所以的活動。


還沒有人真的計算過,時先生為了產出每一個畫面,到底消耗了多少的碳排放量。像是,為了幫一隻骨董娃娃進行一場需要燒掉一個燈泡的傳統攝影,則是需要選擇一張高度正巧的椅子,讓它的頭不懸空、 腳不落地,找到一個另一個高度正巧的腳架,安上一台年代相稱的古董相機,學習過去的技術最後才能留下一張相片以茲紀念,因為或許在未來的時光裡娃娃還會繼續老化,所以現在就是最值得紀錄的時候。


而若是恰巧不幸時先生遇到失眠,便會配戴一副數羊儀,羊會隨著與你腦袋的同心圓但是半徑更長的圓形軌跡穩定移動,穩定的速度令人能夠安心正確的進行數羊活動,進行這個儀器將會陪伴你直到睡意終於姍姍來遲,最後還得手動卸除才能順利將頭部靠上枕頭,而上述這些出現在劇情中的主要物件,都是盡時先生個人之力在世界各地,無論香港的舊貨攤、土耳其的古董店、東京都會的邊緣地帶、老城台南的舊倉庫、台北邊緣的跳蚤早市,藉由各種迂迴的方法取得並運送、包裝、突圍機場海關才可得到的各種珍品老物,每一個作品名稱中出現的地點都是其物件的產出地與人物和場景的交會,而上述我所描述的情節也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劇情。


至於若有什麼旁人問起,為什麼時先生要這麼做?這個為什麼,就如同這世間存在的其他疑問一樣,人為什麼要生育、為什麼活著、為什麼要嫁娶、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做一個藝術家、一個人生活沒什麼大問題為什麼卻要去戀愛然後失戀,若真的要説其實沒什麼原因,那是出於一種對於某事某物莫名強烈的吸引,説的單純一點,那便是出自於一種抽象的愛。時先生和荳抖,強烈地愛著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昨日之物和正在消逝的場所,還有時先生與荳抖和他的朋友們共處的當下, 為此,而紀錄而創作而工作而生活,在這座島嶼之上。

在各個城市裡總有極其資源孕育的光鮮亮麗之地,在都市規劃最前端的區域裡座落著那些剛落成的大廈、新拓寬的道路、剛灌完漿的高架橋基座、新鮮的混凝土和柏油的氣味,走在其間,映著玻璃帷幕反射的太陽光,幾乎亮的睜不開眼。向城市核心的反邊走去,街景開始回到某個舊時代的氣味,樓房與樓房之間幾乎沒有防火巷的存在、鄰居可以一眼望去即是隔壁的曬衣場,巷弄中有新的也有舊的建材堆疊,房子蓋在坡地之上,鏽鐵和落漆。一個文明的新也由過去的舊之中支撐而起。

世界開天闢地之時,萬物平等,只能用手指去比劃所要表達之事,所有人都沒有名字。也沒人能告訴其他人,什麼是正常,何者又是應該。這或許會被某些人稱呼為蠻荒的時刻。人的生活更沒有什麼定數的,如廁之時該用左手拿衛生紙,或是右手?上衣應該由頭先穿還是手?沒人知道正確答案,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而回到時先生製造的畫面,明明裏頭每一樣物品你都可以辨認的出來,但卻對它們的排列組合、使用邏輯感到很陌生。因為在那畫面裡,好像每一個物件都是自由的。在時先生和荳抖還有他們的朋友身處的時空之中,像某個曾經的世界,所有的物件既沒有長幼尊卑,更沒有使用守則,物件就是它們自己生來的模樣,無論你如何對待、擺放或使用都宛如落地即成的道理,絕對沒有人會告訴你這可不行、那樣才對。

在我造訪時先生與荳抖和他的朋友們的那天,他如常的生活、遊戲並且創作,但在他所創造的世界裡,下意識地將萬事萬物的法則卸除、由抽象的愛作為動機,進行一次次宛如鬧劇般的任務。我們卻在他所創造的平行時空裡,看見人或許能在世上活得自由、並且熱愛生命的可能性。若是有人因此受到啟發而對生活的秩序產生辯論,也或許會不經意地創造出,一個理所當然顛倒的平行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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